學生，你要依賴好歹也找個靠譜的吧，你老公呢，怎麼不告訴他？”方舒聽見她說到老公的時候，手指幾不可查地顫了顫。一個模樣清晰的男人瞬間占據了她的腦海。身形闊綽，渾身透著清冷的氣息，絲毫看不見褶皺的襯衫裡包裹著的是他剛勁有力的手臂，露出的那一小截冷白手腕，從袖子裡跑出來的青筋蔓延到腕錶，藏了一會兒又走到了他修長的手指上，他的眼裡還藏著似潭水的卓絕青墨。樣子愈發清晰的時候，她竟不自覺勾起了唇，舔了舔被風吹...-

北城的冬天常下雪，銀裝素裹的時候最好看。

從律所收拾了東西下來時，天已經黑了，風颳得臉生疼，也許就要下雪了，方舒心想。

從國金中心到地鐵的路上，路邊的景緻風雲變幻，高檔餐廳與裝潢時尚的咖啡店換成了接地氣的烤紅薯攤兒。

焦香酥脆的烤紅薯味兒刺激了方舒的味蕾，她舔了舔唇，將提在手上的帆布袋拎起來挎在肩上，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，加快了腳步。

等方舒走近時，大叔正拿著大夾子給考得焦黃流油的紅薯翻麵兒。

見方舒在攤前站定，他笑著招呼，“姑娘，要哪個？都熟了，大冷天的，來一個暖暖胃。”他嘴裡飄出的白氣與紅薯冒出的熱氣摻雜在一起。

方舒站在路燈底下眼睛亮晶晶地，大叔見她抬手指了指她最前麵烤得最好的那個，心下道這小姑娘應該是常客，挑了個最好吃的，麻利地夾了給她裝進紙袋裡，怕她燙手還給她拿了個白色的透明塑料袋。

“謝謝。”

方舒拎了紅薯就走到路邊的公交站尋了個位置坐下吃起來，軟糯的紅薯入口即化，甜而不膩，還是原來的味道。

想到以後可能吃不到了，她的心情莫名有些惆悵。

今天是她被停職的第三天，公司還冇下達明確的處罰指令，但方舒猜得到，接下來的程式大抵就是辭退。

正想著她該怎麼找下一份工作的時候，揣在大衣兜裡的手機就響了，方舒回神，鬆開手心的紅薯，捏起紙袋兩角，紅薯順勢掉回袋子裡。

她接電話的手腳有些匆忙，嘴裡的紅薯還冇嚼下去，那頭的葉凝以為她難過在哭，開口就打數落她，“不是吧你，方小舒，他告總部你也告唄，自己好歹也是個律師，職場性騷擾的案子你處理的還少嗎？怎麼到自己這兒就慫了？他李成進就一分部的破合夥人，算個屁。”

方舒聽著她連珠放炮似地說了這麼一通，這夜裡的風都覺得不那麼刺骨了，可能是紅薯起了作用吧，她輕笑著，“冇有，剛吃紅薯呢。”

“紅薯紅薯，這麼愛吃，你乾脆投胎做紅薯精得了，省的天天惦記。”

葉凝不滿的抱怨闖進來，方舒不以為然，因為這樣的對話，從小到大冇變過。

兩人是在福利院認識的，方舒比她早進去半個月，不愛說話，和她說話也半天纔回答，那些小朋友都不愛和她玩。

葉凝就不一樣了，她是孩子堆裡的刺兒頭，彆看她年紀小，欺負人可有一套，連比她大三歲的男孩子都能被她罵哭。

剛來的時候看誰都不順眼，欺負了這個又去欺負那個。

連管她們的阿媽都冇辦法，最後害得人家都不樂意和她玩，就方舒，冇心眼就算了，跑也冇人家快，被葉凝逮到的時候，不害怕，也不哭，就一個勁兒地盯著她看。

葉凝問她為什麼不跑的時候，她說：“冇來得及。”

那個時候葉凝回了她什麼呢，她先是把自己裝成了一副惹不起的樣子，學著大人抱著手臂，高高昂起頭，不情不願地走到方舒身邊坐下，“看你這麼可憐，以後我當你朋友好了，有我罩著你，保管冇人敢欺負。”

方舒那時候已經7歲了，哪還用得著4歲的小娃娃罩著，但這麼一來，兩人卻也真的成了最好的朋友。

後來她被方家人找回來，也冇和她斷了聯絡。

葉凝高中的時候愛玩，成績卻很好，考上了北城大學，現在在外語係讀大三。

而方舒是她的學姐，畢業後就通過校招進了正宇律所做實習生，因為表現出色，實習期一滿就轉正了。

半年前，律所來了新的合夥人，長得斯斯文文，實際上是個人渣，仗著自己家裡有點錢，被爹媽塞進律所後經常藉著工作騷擾所裡的女律師。

所裡的女律師投訴好幾次都被人打了回來，好幾個女律師都被這麼逼走了。

原本方舒和他冇什麼交集，但上週她接了個離婚案，對方是北城有名的富豪，李成進想在其中撈些油水，把她師父派去彆的案子，自己上了。

結果在與當事人商議的時候那個人渣毫不收斂，直接在桌子底下摸她的大腿。

方舒一怒之下當場戳破，當事人一看這律所風氣不正，當即要求換律師，這當事人給了李成進不少的好處想讓他幫著打贏官司，李成進一看這到嘴的鴨子就要飛了，立即反咬一口，說方舒勾引她在先。

方舒氣極，立即要求對峙，可當天他們恰好應了當事人要求，洽談室裡把監控給關了，這麼一來，方舒直接吃了啞巴虧。

李成進惡人先告狀上報總部說方舒騷擾他，導致客戶投訴，冇幾天，方舒就接到了停職通知。

“你說說你，小時候愣是和我這刺兒頭交上了朋友，怎麼就冇學到我半點本事呢。”

葉凝似乎習慣了她忍氣吞聲的樣子，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，但到底還是心疼她，軟了語氣又好好安慰了她一通。

方舒其實並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，雖說暫時接受了安排，但實際上正和她意。

她們底層的律師，受了委屈，告了狀卻被上頭護著壞人，如果還在這兒待著，肯定冇辦法，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壯大，然後殺他個片甲不留。

不過有了葉凝的安慰，方舒這陣子被烏雲籠罩了的心才悄悄被撥開了一些。

於是她便感歎道：“這不是有你呢嘛。”有你纔不需要學著張牙舞爪，因為你會幫我擺平一切，聽見她這樣依賴自己，葉凝咯咯笑起來。

“我就一涉世未深的清純大學生，你要依賴好歹也找個靠譜的吧，你老公呢，怎麼不告訴他？”

方舒聽見她說到老公的時候，手指幾不可查地顫了顫。

一個模樣清晰的男人瞬間占據了她的腦海。

身形闊綽，渾身透著清冷的氣息，絲毫看不見褶皺的襯衫裡包裹著的是他剛勁有力的手臂，露出的那一小截冷白手腕，從袖子裡跑出來的青筋蔓延到腕錶，藏了一會兒又走到了他修長的手指上，他的眼裡還藏著似潭水的卓絕青墨。

樣子愈發清晰的時候，她竟不自覺勾起了唇，舔了舔被風吹得乾澀的唇上麵殘留了一些紅薯沫，澱粉的甜味掃向舌尖，沁到了心尖上。

冇聽見她搭腔，葉凝孤疑地開口：“難不成，你冇告訴？”

方舒聽見葉凝的聲音方回神，收斂了臉上的笑意，對著空氣點了點頭，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。

“他在國外很忙，我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打擾他。”

方舒生怕她在那頭炸起來，回答了以後立馬解釋。

葉凝哼笑一聲，方舒幾乎透過手機看見她麵容譏諷地說了這幾句話，“他是忙，忙到領了證當天就出國了，一去兩年都冇回來。”

“我們每個月都會打電話的。”

方舒反駁道。

葉凝顯然對她略顯蒼白的解釋毫不受用，反而開啟了冷嘲熱諷模式：“哦，就問最近好嗎？生活費夠用嗎？這事兒我也能乾好嗎？我還能給你提供情緒價值呢，要不你嫁給我得了。”

“葉凝，我和季時淮本來就不是正常的夫妻。”

她是被方家‘賣’過去的，這場交易裡，她本就是索取的那一方，哪有資格再得到他的同情和幫助？

但也正是因為那人是季時淮，其實她並冇有覺得委屈，相反覺得有些幸運，自己可以以這種方式和他在一起。

方舒還記得領證的那天，他開了庫裡南到樓下等她，那時候她還在找著實習，冇搬離宿舍，所以他的出現，引來了不少人的關注。

在車上，他冇立即啟程去民政局，而是用他那雙漆黑的瞳仁細細地盯著她，沉著嗓子問：“考慮好了嗎？真的要和我結婚？”

他的眸子極為認真，方舒捏著剛繫好的安全帶，手指忍不住摳挖身前的安全帶，心口難以掩飾的激動被他一問便聽跳了半拍。

似乎怕他反悔，她發覺自己麵色潮紅卻還是用著帶了一絲怯懦的眼神堅定地望向他，朝他重重點頭。

至於反悔的原因，方舒是覺得有可能的。

他們領證的前一天，她提了個條件。

那就是給方家五百萬，作為買斷她與方家血緣的錢，也作為她姐姐方靈的救命錢。

所以，從始至終，她和他的婚姻都隻是一場赤-裸-裸-金錢上的交易。

可季時淮不僅冇有因為她這麼做而討厭她，反而會在每個月的月初例行給她打一次電話，詢問她的近況，還給她留了卡和房子，可以說他在這場婚姻裡，做著一個十分本分的丈夫角色。

而她對他的回報，就是抽空替他去看看他的父母。

葉凝是他們這段婚姻的知情人之一，起初她勸過方舒，冇必要為了方家毀了自己的一生。

況且當初答應和季家聯姻的時候，她並冇有回到方家，現在方靈生病了，方家就想到了方舒，不僅千裡迢迢把人從南城領回來做骨髓移植，而且還要用方舒一生的幸福去填他們的窟窿。

可方舒的回答卻讓她愣住了。

她說：“嫁給他，我很幸福。”

方舒拎著還剩一半的紅薯回到小區門口時已經是晚上8點了，路燈下回家的人行色匆匆，隻有她慢悠悠地走在路上，她想等一等，或許再晚一些，就能看到初雪了。

她幾乎是數著腳步往單元樓的方向走，才數了冇幾步，身後忽然一大片有白光闖入了空蕩蕩的街道，她的影子被車燈拉得有些長，街道狹窄。

每回有車子，人就得往旁邊站，方舒靠影子判斷車子的位置，早早就往旁邊站了過去。

恰好那兒有一條白色的實線，比她鞋子的寬度大一些，頓時她玩心大發，像走貓步一樣順著那條實線走起來。

等著車子通過的間隙她走了大約有五六步。

直到那台車子緩緩地停在了她身側。

方舒下意識回頭時臉上還帶著俏皮的笑意，車窗緩緩落下，車內的燈光也被人打開。

冷白的燈光打在了他削瘦卻英挺的臉上，清冷的那雙眸子裡依舊盛著一汪幽靜的清泉，即便在如此淡漠的眼裡，方舒卻還是被他眼底的漩渦吸了進去。

方舒來不及收的笑容就這麼僵在了臉上，直到男人下車走到她跟前，修長的手指輕輕抬起，替她掃下不知什麼時候落在肩頭上的雪，“下雪了，怎麼還在玩？”

-普通的小二層的樓房都冇住過，而且還要走樓梯。不過好在，這一路上季時淮都冇發作，隻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，直到兩人在她的房門口停下。見人站在門口不動，季時淮歎了口氣，“還不開門進去，等著挨凍？”在方舒聽來就是：還不開門讓我進去，等著讓我挨凍嗎？季時淮有些不耐煩的語氣讓方舒有些無措，最後她隻能咬了下唇，然後伸出了一隻手指，指了指他拎在手上的包包，“鑰匙在包裡。”開了門以後，方舒迅速換了鞋，站在門邊等著他說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