袋鼠小說

登陸 註冊
字:
關燈 護眼
袋鼠小說 > 伴讀養成手冊 > 前世

前世

等知曉真相,嘉善已經快死了。她愧疚自己冇有儘責,又被皇帝威逼利誘,入宮親自照顧,熬乾了心血,嘉善還是冇有留住。困守深宮,年輕喪女,將她打擊得毫無生念。她本該是自由自在的海東青,朝堂上鋒芒畢露的楊四爺,為什麼被折斷翅膀關在抬頭隻見四方天的紫禁城?皇帝急切道:“箴兒,我讓你重新出去做官好不好?你不是最喜歡做官嗎?隻要你能好起來,我什麼都答應你,我再也不逼你了……我們都年輕,一定還會有孩子的!……”令箴...-

令箴知道自己活不長了。

她坐在臨窗的貴妃椅上。窗欞外天色晦暗,雲幕低垂,西北風一陣比一陣緊,吹得宮闕角簷上的哨瓦嗚嗚咽咽作響。雪下了一整夜,琉璃瓦上積著厚厚一層,隻有單簷歇山頂飛揚的獸角上,偶爾露出斑駁的明黃。

隆冬的陽光照進窗欞中,卻毫無半點暖意,唯有雪地上濕冷的氣息鑽進屋裡,格外冷清。

新近喪女,早無心思裝扮,她身上穿著的衣服還是前些年皇帝剛登基時賜的,是一件玉白色素緞衫,領口卻繡著隻有皇後才能用的九鸞。烏髮簡單挽了個圓髻,鬢側兩朵素白的菊花。此外彆無飾物。

令箴靠在身下柔軟的秋香色撒花軟被上,暖紅的陽光灑在臉上,難得添了些光彩,麵容卻消瘦蒼白,眼窩微微凹陷,明顯是在重病之中。

當年冠絕京城的楊侍郎,如今遭逢變故,重病纏身,早已看不見從前的光彩了。

槅門吱呀一聲,宮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屋中,為她披了件羽緞披風,小聲道:“娘娘,皇上來了,正在外麵等著……”

楊令箴疲憊地掙開眼睛,視線片刻才漸漸聚焦,微弱地頷首:“請他進來吧。”

宮人領命出了寢殿,很快,她的耳邊響起熟悉的、沉穩的腳步聲。

她抬頭看去,隻見來人身穿玄色繡九爪金龍常服,戴銀絲八寶冠,身材高大頎長,昂美俊英,豐神異常,看著有種不容親近的威儀。

這便是大周的皇帝。

膝上蓋著的錦褥被撥開,楊令箴作勢要起身,手背卻覆上男人溫暖乾燥的手掌,力道很輕柔地阻止了她的動作。

皇帝語氣晦澀:“你我之間,何時在意過這些虛禮?”

她微哂:“皇上不也如此麼?”

天下之主,九五至尊,卻為了一個女人,如此小心翼翼,站在宮門外等了通報纔敢進。

“你還在病中,怎麼這樣坐在風口上?”皇帝扯了扯嘴角,很生硬地另起話題,“讓人將窗戶關了吧?”

“梅花開得挺好的,何必拒之窗外。”

他猶豫一瞬,揮手讓要去關窗的宮人退下。

“今日似乎是太子出閣讀書的日子。皇上不去觀禮,怎麼來我這兒?”令箴輕聲問道。

皇帝語凝,半晌才道:“聽宮人說,你從昨日起就不肯用藥了?”

“……”她微微歎氣,避重就輕道,“我的身體,我自己知道。已經好些了,不用擔心。”

皇帝閉了閉眼,深吸一口氣,倏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。

彷彿再也無法忍受一般,他沙啞著聲音道:“你還在我跟前裝……我若是連你這點心思都看不出來,也枉費夫妻這麼多年……你早就不想活了,是不是?”

令箴沉默著,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窗外枝椏恣意的梅樹。

“……嘉善夭折了,我是她的父親,我同樣心痛,”他的聲音帶著深切的悲哀,“是嘉善福薄,她小小年紀,這麼狠心撇下父母,是她不孝……箴兒,你要為了個不孝的孩子,如此哀毀過甚嗎?”

她聽著卻微笑起來:“原來皇上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嗎。所以嘉善冇了,你也不過三五日心情不好,僅此而已。”

“是啊!”令箴喟歎一聲,“皇上三宮六嬪,子嗣眾多,哪裡需要為一個不孝的孩子傷心呢?”

“可我,卻隻有一個嘉善。”

皇帝頹然地鬆手:“到底要我怎麼做,你才肯放過自己?”

“那皇上什麼時候放過我呢?”她輕聲反問。

他臉色微變:“你想都彆想!”

令箴凝視著他,心中在沉思,語氣忽而放軟,哀哀乞求道:“皇上,你送我回蘇州吧!我時日無多了。”

“從幼時進京,入東宮當了你的伴讀,中了進士,又做你的侍讀,嘉善落水不醒,我入宮照顧她……二十多年了,我已經二十多年冇有回過蘇州。人死也是落葉歸根,皇上,你就讓我回蘇州故裡去吧!”

皇帝神色晦暗,沉默良久,語氣卻不容置喙:“你是我的妻子,太醫院這麼多人服侍你,你還要陪著我長命百歲。不要胡思亂想。”

連這點微末的要求也不願滿足她……

她眼中閃過一絲恨意,放棄了哀求,語氣複又冷清:“皇上此言差矣。你的妻子是坤寧宮的皇後,我一介妃妾,算得什麼。”

“是你固辭後位,不肯受封……”

她喉中溢位兩聲抑製不住的咳嗽。

皇帝如臨大敵,立刻吩咐讓人多添幾隻火盆,又親自去關槅窗。

看著他高大的身影,楊令箴若有所思,等皇帝轉身,她便笑道:“皇上方纔勸我,我也有幾句話想勸皇上。”

皇帝不知何意,隻以為她是關心自己,有些受寵若驚,連連點頭:“你說。”

“我命不久矣,待我去後,皇上便不要再踏足承乾宮了,免得物是人非,徒增不快。我的那些筆墨紙硯,還有藏書,都燒給我去地下用吧。皇上多去新人那裡,不要總是想我。寒天不要像今日這樣,仗著身體底子好,隻穿著單衣。政務繁忙,也要按時進膳……”

絮絮叨叨,竟然說了很多。

她進宮之後,鮮少對他有關懷之心。皇帝卻不以這番話為喜,麵上罕見地露出軟弱之色,將她緊緊抱在懷裡。

令箴感覺到脖頸漸濕濡。

他的聲音艱澀無比:“我真後悔……”

她惘然,心中默默道:“我也後悔……”

後悔什麼呢?

最後悔的,莫過於行事不謹,讓他發現了女子身份。

做男子時,她多意氣風發啊!

七歲便被點為當時還是儲君的皇帝的伴讀,東宮一待便是十餘年。

五十少進士,可她十來歲便高中兩榜,年紀輕輕,已經是整個大周朝都赫赫有名的計才,戶部和工部爭搶著要她。

爭權鬥勢,宦海沉浮,主政一方,為民解難。隻要不暴露身份,位極人臣,指日可待。

但是皇帝就是發現了。

她還冇暴露時,他就已經有些按捺不住,隻是迫於她的身份,不可肆意妄為。如今知道了她是女子,拿到欺君的把柄,簡直是欣喜若狂。

她毫無半點抵抗之力,唯有服從,很快便生了嘉善——那時她還不知道是嘉善。等知曉真相,嘉善已經快死了。

她愧疚自己冇有儘責,又被皇帝威逼利誘,入宮親自照顧,熬乾了心血,嘉善還是冇有留住。

困守深宮,年輕喪女,將她打擊得毫無生念。

她本該是自由自在的海東青,朝堂上鋒芒畢露的楊四爺,為什麼被折斷翅膀關在抬頭隻見四方天的紫禁城?

皇帝急切道:“箴兒,我讓你重新出去做官好不好?你不是最喜歡做官嗎?隻要你能好起來,我什麼都答應你,我再也不逼你了……我們都年輕,一定還會有孩子的!……”

令箴悲哀地看著他,搖了搖頭:“已經晚了。”

他眼中大慟。

正在此時,門外響起焦急的稟報。

“奴才冒死回稟皇上!西北八百裡加急發來密報,內閣催請皇上議事!”

楊令箴看出他不虞,柔聲道:“軍務要緊,不可耽誤國家大事。皇上快去吧!”

皇帝唯有起身,在她頰上親了親:“我晚上來陪你。”

令箴頷首,看著他大步出了寢殿,寢屋裡彷彿瞬間冷了下來,如同冰窖,讓她從骨頭裡一點點地泛出寒意。

槅扇照進來團團金光,越來越濃,是殘陽如血的顏色。已是日暮黃昏。

她握著手裡的念珠慢慢閉上眼睛。

再悔恨也無濟於事,她很快就要死了,人死萬事成空,再也不必為世間事煩心。

早夭的孩子、無法實現的抱負,還有那些恩怨情仇,終於鬆開了年深日久的桎梏。她慢慢睡去,就此了卻憾生。

神魂漸散,令箴彷彿越出了紫禁城,回了千裡之外的江南故裡,早逝的生母正站在家門小巷外含笑望著她,耳邊響起自己年幼時的稚嫩讀書聲。

柳葉鳴蜩綠暗,荷花落日紅酣。

三十六陂春水,白頭想見江南。

三十年前此地,父兄持我東西。

今日重來白首,欲尋陳跡都迷。

欲尋陳跡都迷……

**

十二月,皇貴妃楊氏思女成疾,久病不治,薨於承乾宮,年二十五。帝大慟,追冊為皇後,諡曰明德,與帝長女嘉善公主同葬定陵。

明德皇後既逝,帝一病不起。正月,山陵崩,諡曰神文聖武明孝昭皇帝,廟號文宗。

-箴有些頭疼。當年連氏病逝冇幾月,先世子楊瓚隨即病逝,父親趁此機會將她從蘇州接回來認祖歸宗,是打定主意讓她做世子的。冇想到大嫂幾個月後診出懷了遺腹子,生下來果然是男孩兒,占了嫡長孫的名分,世子之事自然就冇人提了。但晟哥兒的爵位差點便叫令箴得了,她又一向得侯爺父親的疼愛,大少奶奶能不厭惡嗎?屋裡的氣氛一下子便冷了。楊令箴被當做男孩兒養大,自小受的教育也讓她禮讓女子,便隻簡短道:“大嫂說得是。”吳氏笑意...

『加入書籤,方便閱讀』

熱門推薦